从来都是自带音响的大爷大妈占领广场，最近我发现公司楼下小操场出现分庭抗礼之势。
我以为那里只能回荡《酒醉的蝴蝶》，隔壁还有一群少男少女踩点爵士乐，听同事说这叫“Swing Dance”，而最近她刚刚入伙。以前每天下班去蹦迪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，按她的话说现在去跳一个小时舞“上楼都麻利了，还不用咖啡续命了”。曾经以为舞蹈是只可远观、不可亵玩更看天赋的高等艺术，没想到如今跳舞已成大势所趋。现在4万家舞蹈工作室开遍全国各地，根据不完全统计跳舞爱好者已经形成1个亿的势力。为喜欢的舞蹈演员买单、走进剧场二刷三刷是“追星”日常，最近综艺《舞蹈生》成为办公室午休时的下饭节目。如今年轻人为了舞蹈能有多疯狂？01.
下班蹦迪不如跳舞？
同事说Swing Dance相当于蹦迪“平替”，还是不用开野格就能嗨起来的那种。夜店社会摇的动作太单调，不如跟帅气舞伴来段互动。跳舞是继抽烟、喝酒之后打工人的新型解压方式，我的朋友圈仿佛隔空“舞林大会”。已经苦练两个月爵士舞的室友晒出暴汗视频，紧接着就能刷到跳钢管舞的大学同学发布有模有样的旋转跳跃，或者跟嘻哈风的街舞队友们对镜自拍的合影，下一秒就能下场battle。健身太枯燥、蹦迪太费力，舞蹈恰到好处地唤醒日渐萎靡、只会敲键盘的四肢。最近听说身边有人从0基础开始学跳芭蕾我都震惊了，妹子看完一场芭蕾舞剧之后被唤起童年天鹅公主梦。按同事的话说跳舞和看场电影的成本差不多，无需特殊装备，穿身舒适的衣服、忙里偷闲拿出2小时就能去跳。“花50买张门票就能在周末体验林迪舞，还可以观看老师们的年代秀”。以Swing教学为主的猫角工作室一套初学课程不到千元，不断涌现的舞蹈工作坊价格也很亲民，比如最后一支舞工作室每跳一次的花销也就50元。2019年国内舞蹈教育市场规模就达到360亿，中国产业信息网预计2023年舞蹈培训市场规模将会达到353亿。激增的舞蹈热情和消费力，也让舞蹈市场成为潜力无限的掘金地。
图源：2020年中国舞蹈教育行业发展现状及趋势分析
不过丰富的舞种并不能满足动起来的欲望，五花八门的身体工作坊纷纷涌现。记得研究生时曾采访过广州的一家身体工作坊，不用非得会跳舞，你完全可以用肢体写出自己的名字。当时这种工作坊还是凤毛麟角的新奇体验，如今类似的身体探索工作坊已经不稀奇。比如北京的廖书艺接触即兴工作坊，每周都会举办“舞酱”小活动，没有编排精美的动作、无需专业训练的技巧，普通人也可以用开放的态度探索身体的创造力。如今看别人跳舞也越来越成为日常享受。谈到舞剧，以往的印象还停留在课本里金碧辉煌的莫斯科大剧院，或者要穿晚礼服手挽燕尾服男伴、手持金丝望远镜的贵族仪式。“以前观众寥寥无几，近两年舞剧的票越来越难抢了”，一些资深舞台剧爱好者朋友的吐槽也越来越多。去年中国青年报采访18-35岁的年轻人，显示有59.6%的人表示可以了解和欣赏不同舞蹈种类和风格。
舞蹈教育机构已经化身投融资市场的宠儿，包括腾讯、IDG资本、顺为资本、GGV纪源资本在内的创投公司向舞蹈市场伸出橄榄枝。不过最重要的是要感谢社交平台，让舞蹈终于重新与民同乐。我在唐诗逸中美舞蹈对决表演的《水月洛神》的剪辑片段里果断入坑，但凡评论区有人表示看过现场版，就会收获成群结队柠檬精的艳羡。只属于精神消费范畴的舞剧曾经还是小资情调、华而不实的代名词，但如今连玩场精良的剧本杀、密室逃脱都要四位数，看场舞剧像吃饭逛街一样平常，只要你能抢到心仪的场次。专业神仙舞者下凡进行审美降维打击，舞蹈更是解锁流量密码，舞蹈综艺则为更多表演者和观众牵线搭桥，跳舞终将出现人传人的现象。就像新裤子的《你要跳舞吗》里唱的：在这冰冷无情的城市里，在摩登颓废的派对里，每当电流穿过我和你。02.
关于这个问题，入坑Swing Dance的同事给出一个最重要的原因“因为解压啊”。她的开窍来源于对广场舞阿姨们的观察，50多岁的大妈个个笑靥如花、精力充沛，地铁里20多岁的少男少女被甲方爸爸蹂躏地只想回家躺尸。解压是当代打工人的必修课，有人深夜买醉、有人疯狂烧钱，还有人选择在舞蹈中获得喘息。曾经心情很down的时候通过健身解压，然而无论是器械还是团课都需要重复动作，大脑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。跳舞需要记动作、学技巧，脑子高速运转、注意力高度集中，也就无暇乱想，心情也平复很多。
室友也说跳舞疯疯闹闹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，一旦你专注身体，心理也就没那么多负担了。“以前3分钟不打开手机查微信消息就心慌，现在能一口气从天亮跳到天黑不用吃饭。”在大汗淋漓、专注于协调四肢的时候忘乎所以。跳舞不仅解放了大脑，还释放了被压抑的情绪。我们的祖先在高兴时还会“手舞足蹈”，如今你可以仅用一根手指输入一连串哈哈哈哈哈”然而内心毫无波澜。世界上最憋屈的是什么?就是你心生欢喜的时候，内心雀跃但四肢僵硬，因为不会跳舞…
其实不习惯或者说忘记用身体表达情绪，是在儒家文化影响下的中国人的通病。陈丹青曾感慨没有哪个民族像汉族这么拘谨，肢体这么冰冷僵硬。因为传统思想认为身体被规训才能更理智，同时也断了通向精神愉悦和释放的那条道路。
有人跳舞出于功利性，就像总有这样的疑问“跳舞能减肥塑身吗？”，咨询周围练舞达人一致的回答是“您难道没听过有种舞者叫灵活的胖子吗？”。不过他们普遍表示“体重甚至不降反增，但气场是有可能脱胎换骨的。”
知乎问题“学跳舞之后发生怎样的变化”里有条热门回答。冲击力最大的并非跳舞前后外貌和穿搭风格的180度大转弯，而是判若两人的神情和状态。按照答主自己的描述“我终于找到最自信的那个我。”身边每年豪掷几万沉迷于现场舞剧的同龄人也不占少数，不仅限于大剧场，还有实验小剧场、工作坊等大大小小的表演。他们更期待获得视听震撼和美感的洗礼。“其实看舞者表演跟买一件漂亮衣服、吃一顿上等美味的感受相同，这无非是精神食粮。”通过和舞者面对面的无声交流，会觉得他们一举一动的张力都砸在你的心坎里。而且舞剧和话剧带来的体验完全不同，不言语却自有力量。朋友说她非常赞同这句话“为什么会有舞蹈，因为语言太贫瘠了。”它可以瞬间改变一个人的心境，更可以给人慰藉。这股力量不仅作用于舞者，还作用于观看的人。
03.
有人痴迷于跳舞更多是因为生活被二次重启，目睹各行各业的人为了共同的爱好走到一起。一个网友说她在舞蹈班“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人际关系中的‘志同道合’，跳舞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很纯粹。”
你甚至可以获得一个把舞伴变成伴侣的机会，身边有位朋友在留学英国时为排解寂寞加入了当地的探戈俱乐部，如今不仅站到C位，还收获了金发碧眼男朋友。无论是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向外探寻，抑或重新认识自己身体的向内探索，舞蹈都已经内化为生活方式本身。年轻人会思考占据生命大部分时间的工作的价值和意义，一个Swing的妹子无法接受工作对社会没有价值，而舞蹈作为最大爱好，帮她回答了一个重要问题：当我不是XX总监和XX经理以后，我还是谁？
有因为忙到没时间跳舞而从华为辞职的工程师，看到身边年纪大的同伴依然坚持跳舞而受到鼓舞，萌生“此时不跳，更待何时”的信念。年龄和身体大可不必成为束缚舞蹈欲望的枷锁，毕竟再好的舞者，一开始也都是从热爱舞蹈的普通人开始的。激发运用肢体语言的人类本能，很多时候源于舞蹈独一无无二的艺术环境和感染力。
文章《为什么而跳舞：漫谈舞蹈和身材的关系》里作者提到日本浓厚的芭蕾舞环境让“高门槛艺术”变得大众化。只要热爱所有人都可以走进教室感受和学习，地铁里看到芭蕾舞者代言广告、业余芭蕾教室张贴出年度汇演海报随处可见。
舞蹈的传染力很突发，或许偶然一段表演视频的爆发力就足以让人头皮发麻。就像爱奇艺综艺《舞蹈生》里舞出一曲热辣桑巴的00后女生，你很难在两点一线的生活里看到这样火花四溅的眼神。稳如老狗的心跳就像被注入一针火烈鸟基因。于是沉浸在舞蹈多巴胺里无法自拔，身着旗袍的舞者演绎外柔内刚的当代舞，纤细却充满力量；裙摆、白扇，配乐注入电音的阿里郎是年轻人的最炫民族风。甚至还有Lolita少女来跳宅舞，虽然弹幕会有“不够专业”的质疑声，但更多人也表示这也不是严格的竞技舞台，她开心我快乐就行了。能看到不同舞种站在同一个舞台上是观看者的享受，也是舞者们的幸运。无论是古典舞、街舞、摇摆还是宅舞，风格迥异正好对应了形形色色的自我。没有千篇一律的白幼瘦审美取向，每个舞者都是鲜活生动的。其中也不乏没有经过科班训练的非专业舞者，或许没有天赋异禀的身材硬件，不过并非所有人都是运气爆表的天才，发掘身体的潜质、将肢体运用到极致，传递出的热忱和力量才是最具感染力的部分。
也正因为出于纯粹的多元热爱，才让舞蹈这个圈子不再是艺术象牙塔，无论是谁都可以在其中获得成就感。“舞台会在任何时间、以任何方式出现。”《舞蹈生》选手栾天奕说，当一个人开始跳舞，无论是自己还是周围的人，都可能体会到某种情感。不为展示技巧、也无需讨好，希望有一天我们可以自由自在、无所顾忌地发自内心地舞起来。
